《嶺南衛生方》版本情況與校注簡介
關鍵詞:《嶺南衛生方》版本 校勘 注釋
《嶺南衛生方》為宋元時期研究嶺南地區流行性疾病瘴瘧的專著,其學術思想充分體現了嶺南醫學的創新性、地域性和實用性,為嶺南醫學的研究提供了翔實的理論基礎。本文是作者在整理研究該書過程有關版本考證和校注工作的簡要介紹。
《嶺南衛生方》元·釋繼洪纂輯,約成書于1264年,是現存的宋元時期嶺南三部醫著(陳昭遇《太平圣惠方》、劉?《幼幼新書》、釋繼洪《嶺南衛生方》)之一,是研究宋元以前嶺南地區多發病的重要醫學文獻。本書早于吳又可《溫疫論》三百余年,書中提出瘴瘧與傷寒不同,及嶺南“草木水泉,皆稟惡氣,人生其間,元氣不固,感而為病,是為之瘴”,并根據嶺南的地理環境、氣候特點,因地制宜提出瘴瘧等疾病的辨治方法。本書是集宋元以前嶺南地區多發病、流行病——瘴瘧研究之大成,其內容是對《內經》關于“因地制宜”學說的繼承與發揚,其成果大大豐富了中醫流行病學的內容,更從區域性上體現了嶺南醫學的特色。宋以前的有關嶺南醫學方書,史書中雖有記載,但大多已佚失。
《嶺南衛生方》問世以來,因其為專言嶺南地方疾病的方書,加上古代嶺南與中原溝通的隔阻,文化交流受到一定的影響,其書傳播不廣,后經明景泰年間及正德八年重刊,至明萬歷年間,經鄒善校刻,附八證及藥性賦于其后。此本流傳于日本,于天保辛丑(1841年)日本人梯謙晉造氏據數本校讎付梓,即為現今流行的通行版本。此外,除個別圖書館收藏有該書的手抄本外,未曾有其他版本傳世,對其的整理研究工作更是鳳毛麟角,基本上無人對該書進行過系統的考究源流、校勘及注釋工作。目前流行的日本天保年版本,雖經日人進行校刊刊行的,但按己意妄增了許多內容,因此有必要對該書進行系統全面的文獻整理工作。
《嶺南衛生方》的版本源流分析
《嶺南衛生方》三卷,宋元間醫僧釋繼洪輯,現通行版本為中醫古籍出版社1983年據日本天保十二年刻本所影印本,該書的原型是宋代李璆、張致遠撰寫的《瘴論》二卷,自宋代以后,該書曾多次刊行,并經多次增輯,在刊行增輯的過程中,該書曾以不同的書名被古今多家書目所著錄.今初步考證,其書流傳過程中不同版本源流大致如下。
1.《瘴論》二卷
《宋史.藝文志》載:“李璆、張致遠《瘴瘧》二卷。”李璆,字西美,汴人,政和進士出知房州;張致遠,字子猷,南劍州沙縣人,宣和三年進士,紹興八年出知廣州。(見《宋史·列傳》)《瘴論》原書早已亡佚,日本天保年刻本《嶺南衛生方》卷首題:“宋·大梁李璆、延平張致遠原輯,元·汝州釋繼洪纂修。”書中首載“李待制瘴瘧論”、“張致遠瘴瘧論”,并保留了二人的許多方劑,據此可知今本《嶺南衛生方》的前身即《瘴論》,并保存了《瘴論》的主要內容。
2.古本《嶺南衛生方》
今本《嶺南衛生方》第17頁引宋·王?《指迷方·瘴瘧論》云:“嘗觀《嶺南衛生方》乃李待制、張給事所集,其間故多良法,非后學所可擬議。”據此可知,李、張二氏之《瘴論》在宋代就有《嶺南衛生方》之名,王?尚見之,《嶺南衛生方》之書名非始于釋繼洪。清·徐乾學《傳是樓書目》有李璆《衛生方》一卷,《衛生方》有可能就是《嶺南衛生方》之簡稱,因此古本《嶺南衛生方》在清代可能尚有流傳。明·《醫藏書目》著錄有《嶺南衛生方》為李璆著;嚴世蕓《中國醫籍通考》認為《醫藏書目》有誤,但據以上考證可知李璆之書在宋代即有《嶺南衛生方》之名,《醫藏書目》著錄者未必是釋繼洪增輯本。
3.《廣南攝生方》
杜勇認為宋·鄭樵《通志·藝文略》著錄的《廣南攝生方》三卷(不著撰者).非馮漢鏞先生所以為的唐·鄭景岫所作的《廣南四時攝生論》,而據《永樂大典》卷11907有李西美《廣南攝生方》佚文一條,故推測三卷本《廣南攝生方》可能就是古本《嶺南衛生方》的增輯本,因書中有李西美的《瘴論》,故《永樂大典》直題作李西美。筆者認為其推斷有一定道理,因鄭樵《通志》成書時間早于釋繼洪增輯的《嶺南衛生方》,且明·朱?的《普濟方》,引用《嶺南衛生方》中治瘴瘧方劑時,其出處題作《廣南衛生方》,故可認為其有可能使用《廣南攝生方》之書名。另今本《嶺南衛生方》第99頁引有《攝生方》治痖瘴方,第53頁有“《攝生方》謂南方男子多瘠”,第92頁“《攝生方》、《衛生方》皆以為病深而難治”。根據以上三條文可以推斷:一、《攝生方》、《衛生方》有所區別,因今本92頁同時引用了二種著作;二、《攝生方》非釋繼洪增輯本之書名;因釋繼洪本引用了《攝生方》。因此《廣南攝生方》簡稱《攝生方》,是宋人在李、張二者原書基礎上增輯而成,而不是鄭景岫《廣南四時攝生論》。
4.釋繼洪《嶺南衛生方》三卷
釋繼洪,汝州(今河南臨汝縣)人,宋元間醫僧,俗姓及生平不詳,據其另一著作《澹寮集驗秘方》自序謂:“早歲南游,輒刊瘴癥諸方于嶺表,或謂可以濟人以緩急,茲復以生平所取雜方,編次門類,敘以鄙見,質之同志”,此序作于元癸未(1283年),而《嶺南衛生方》所輯繼洪諸說后則綴有寶祐乙卯(1255年)、景定甲子(1264年)、咸淳丁卯(1267年)等字樣,可見該書為釋繼洪南游嶺表時所刊刻,明代正德八年羅榮序言中謂:“嶺南衛生方,前元海北廉訪應為“坊”字,編者注所刻”。此本刊刻的年代也應是元代至元丁卯與癸未年間(1267-1283年),該本即是今本《嶺南衛生方》的基礎。因書中含有王?《指迷方》、章杰《嶺表十說》等.而王?又引用古本《嶺南衛生方》,故釋繼洪《嶺南衛生方》乃是在前人增輯基礎上進一步增輯而成。
5.《瘴瘧衛生方》
明·鄭全望《瘴瘧指南》自序如:“有李待制之書在也.書名《瘴瘧衛生方》……待制端,王、張討潤,皆因宦彼地,得其真詮,是書賴以全。”所謂“王、張討潤”,即指王?與張致遠,杜勇據此句推繼此書為宋元間增輯本,且可能與《廣南攝生方》為同一輯本。其推理不正確,因《瘴瘧全書》中已大量引用了釋繼洪《治瘴七說》等內容,并加以發揮,因而此書應為釋繼洪輯本的明刊本。
6.明代校刻本《嶺南衛生方》
釋繼洪增輯的《嶺南衛生方》最早為元·海北廉坊刻本,明景泰間(1450年)重梓,因歲月既久,原版已佚,明正德八年(1513年)廣東行省據抄本重刊,明萬歷四年(1576年)經鄒善校刻,并命婁安道增入八證及藥性賦于其后,成為四卷,即原本三卷,附錄一卷。筆者本次整理過程中搜求自北京大學圖書館所藏無名氏明抄本二種,其一抄本字體清晰,筆畫秀麗,書中有句讀,人名線及地名線,內容完整無缺,屬鄒善校刻本系;另一抄本多用俗體字,無句讀,抄寫錯訛較多,但有據日本天保本校注的眉批及旁注。此也屬鄒善校刻本系。足見流傳于日本及民間的以此系版本為多。
7.日本天保本《嶺南衛生方》
明·鄒善校本流傳于日本,至天保辛丑(1841年),梯謙晉造氏據數本校讎付梓,將原書三卷并為二卷,將明·婁安道增入的附錄列為第三卷,書末附有《募原偶記》復為三卷,1983年中醫古籍出版社據中醫研究院所藏日本天保十二年學古館雕板影印刊行,即為現今流行版本。
據上所考,可認為《嶺南衛生方》的前身即《瘴論》,并保存了《瘴論》的主要內容;《嶺南衛生方》的書名非起于釋繼洪,早在宋代《瘴論》就有《嶺南衛生方》之名;《廣南攝生方》三卷,簡稱《攝生方》,可能是宋人在李、張二人原書基礎上增輯而成,由元·釋繼洪在前人增輯本基礎上進一步增修而成的《嶺南衛生方》是今本的基礎,自釋繼洪增修本問世后,相繼有元·海北廉坊刻本、明·景泰間重梓、正德廣東省重刊本、萬歷鄒善校刻本、日本天保十二年梯謙晉造校本(書末附《募原偶記》),此本即為現今通行版。
《嶺南衛生方》校勘、注釋
1.版本的選擇
(1)底本。本書因流傳不廣,版本少。根據《中醫圖書聯合目錄》按圖索驥,在北京大學圖書館尋到二種抄本,其一為明抄本,有邊欄,每半頁10行,每行18字,并以“、”作句讀號,于書名左邊及人名中間均有一“——”
線作標記。縱觀全書,抄寫精良,內容完善,全書共三卷并附錄(八癥標類、東垣藥性),于序言處分別題作“重刻嶺南衛生方序”,“重刊嶺南衛生方序”,卷首題“李待制瘴瘧論大梁李璆西美”,無天保本中所題“宋·大梁李璆、延平張致遠原輯,元·汝州釋繼洪纂修”之輯修者字樣,可以確認此善本為明·鄒善校本系統的抄本。另一抄本內容與此相同,但字體粗糙,俗體字較多,也多誤訛,無句讀,有據日本天保本的校注。在源流考證的基礎上,經比較分析,認為北京大學圖書館所藏有句讀的明抄本具備了底本的“早、足、精”三個條件,以此本作為此次校勘的底本。
(2)對校本。以中醫古籍出版社1983年影印日本天保十二年刻本為主校本,以北京大學圖書館的無句讀抄本,簡稱“乙抄本”作參校本。
(3)他校本。他校本分為三類:①本書所引用的“前人之書”:宋代王碩《易簡方》、寇宗?撰《本草衍義》、周去非《嶺外代答》、唐慎微《重修政和經史證類備用本草》、陳無擇《三因極一病證方論》、蘇軾、沈括《蘇沈良方》、嚴用和《嚴氏濟生方》、許叔微《普濟本事方》共八部。②本書引用“同時之書”:元代李東垣《珍珠囊補遺藥性賦》。③引用過本書的“后人之書”:明代朱?《普濟方》、張介賓《景岳全書》、鄭全望《瘴瘧指南》共三部。
2.校注的處理原則與方法
按《中醫古籍校注通則》,結合本書的整理特點,確定凡例,規范校語,以便整理中有據可依,有例可循。
(1)校勘部分。原文校勘主要是全校、對校各本,他校諸書,本校各篇,以對校、本校、他校為主,理校為輔,以找出異文,判定是非,擇善而從,活校處理,版歸一式,發現疑點,提出假設,確立論題,收集論據,分層論證,慎用理校。具體處理方法如下:①凡底本與校本互異之處,屬底本是,校本非者,概不出校;若顯系底本脫誤衍倒者,予以勘正,并出校注明“據補”、“據改”、“據刪”之版本或書名;屬是非難定者,不改,出校列出校本字樣,酌情表示傾向性意見,示明“疑是”、“疑誤”、“可參”、“義長”;若屬一般性虛詞或義引、節引他書而無損文義者,則不予處理。②凡底本中因抄寫致誤的明顯錯字(如已寫作巳,沉寫作沈、戍寫作戌等)予以逕改;俗字、異體字以通用字前后律齊,不出校。③凡正文標題與目錄文字有異者,若正文標題不誤,則逕改目錄,不出校,若顯系正文標題有誤,則據目錄改正文標題,并出校說明。
(2)標點與注釋。標點注釋過程亦按《通則》的范圍要求進行,包括句讀換標點,標字音,解詞義,釋通假,詳出處,明句意,辨歧義等方面,注重文理與醫理之統一,力求解釋疑難而避免求深反晦,力求闡明原旨而避免以今律古,力求訓證相符而避免曲說附會,以使具有中等閱讀古醫籍能力的中醫師所能領會,具體處理方法如下:①凡原書中的繁體字均改為規范簡體字。②采用現代標點方法,對原書進行重新句讀,底本誤讀處,即予改正,并論誤源。③凡古今字、通假字易于識別者,如臟腑與藏府,以臟腑律齊;太與大隨文律之,例不一一出注,較生僻、易混淆而易疑惑者則予出注。④凡因音義有歧而影響對原文的理解者,必予注釋。⑤注釋限于冷僻字詞,凡注釋需引用書證者,概以訓詁專書及古代經典原著為據。注音采用漢語拼音加漢字直音。⑥凡釋明文理尚不足以闡明原旨者,則當注釋醫理。
根據以上原則方法,共出校語約130條,其中底本之誤約45處;注釋條目63條。
3.校文的例釋
根據以上原則方法,按校勘重點對校語進行分析,可分為如下幾類:
(1)訛誤,主要為文字抄寫訛誤。
例:附錄《藥性賦》中“黃柏”條:“瀉下焦隱伏之龍火,安上出虛噦之蚘蟲”。
按:“安上出”與上文“瀉下焦”,文理不通,“出”應作“焦”,故據天保本、藥性賦改,采用對校、他校。
(2)脫文,主要為抄脫個別文字。
例:卷一《張給事瘴瘧論》:“其病人發熱,或惡寒,煩躁,手足冷……或汗出惡風,與姜附湯、干姜附子、理中湯。”
按:“干姜附子”后脫“湯”字,屬上下文有相同文字而抄脫,據天保本補。
(3)衍字
例:卷一《治瘴續說》:“若煩燥而有異象眩惑,夜不安寢,可略與溫膽湯,大便欲利者不可服。”
按:“欲”字與此段文理不符,當為衍字,據天保本、《景岳全書》刪,采用對校、他校。
(4).倒錯,主要為抄寫所致文字或段落次序的前后顛倒。
例:卷二方中“草果飲”,與“四時治要方云”二段互倒。
按:目錄中“草果飲”在前,“四時治要方云”在后,正文中“四時治要方云”在前,據其文中內容,應為二段互倒,故據目錄乙轉,采用本校。
(5)異文,主要為不同傳本的異文及不同著作的異文。
例:《李待制瘴瘧論》:“病人陽氣常浮,身多汗出,須先固本正氣,然后服此等藥,即瘴本悉去矣。”
按:天保本“瘴本”作“瘴癘”,“本”指“根源,根本”,從文理分析,以原文義長。
此為不同傳本的異文。
(6)誤讀。
例:卷二方中“四獸飲”條:“愚嘗謂寓廣者平居無疾。亦須服降氣鎮墜藥。乃養正丹黑錫丹。然養正丹四藥皆有利性。廣地陽氣常泄。稍失制度。寧免誤人。常服不若黑錫丹降氣藥。及蘇子降氣湯。秘傳降氣湯二藥。均治上盛下虛。”
按:此段因句中有錯訛“及”字而誤讀,正確應讀為“愚嘗謂寓廣者,平居無疾,亦須服降氣鎮墜藥,乃養正丹、黑錫丹。然養正丹四藥皆有利性。廣地陽氣常泄,稍失制度,寧免誤人,常服不若黑錫丹。降氣藥乃秘傳降氣湯、蘇子降氣湯,二藥均治上盛下虛。”
(7)疑脫、疑衍、疑誤等。
例:附錄蒼術條:“蒼術氣味甘,主治與白術同。”
按:此句中“甘”字《藥性賦》中無,疑衍。
經過近二年的收集、整理工作,已基本完成了《嶺南衛生方》的校注工作,并將由人民衛生出版社擇期出版。限于篇幅,本文只簡單地介紹了該書的校注概況。
廣州中醫藥大學(廣東,510405) 榮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