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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偏一側多屬寒凝 馮世綸臨證實錄(十三)

高建忠 山西中醫學院第二中醫院 余暉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中醫醫院

案 例

張某,男,26歲。2010年3月2日初診。

間歇性左側脅腹部疼痛4年,發無定時,或為脹痛,或為刺痛,疼痛持續時間或長或短,影響工作、生活。多家醫院行相關檢查,未能明確診斷。診見左側脅腹部時痛,每日發作數次,疼痛部位固定,呈隱痛或刺痛。納食尚可,口干,不喜多飲,大便日1~2行。舌苔白稍厚,脈細弦。辨六經屬太陽、太陰合病,辨方證屬大黃附子湯合桂枝茯苓丸證。處方:生大黃5克,制附子10克,細辛10克,桂枝10克,茯苓12克,丹皮10克,桃仁10克,白芍10克。6劑,水煎服。

2010年3月23日二診:服上方后,腹痛明顯減輕,發作次數減少,偶有胸痛,口干,口苦,大便欠暢。舌苔白,脈細弦。辨六經屬太陽、少陽、陽明合病,辨方證屬大柴胡湯去大黃合桂枝茯苓丸證。處方:柴胡12克,黃芩10克,枳實10克,清半夏15克,桂枝10克,茯苓12克,丹皮10克,桃仁10克,白芍10克,生姜15克,大棗4枚。7劑,水煎服。

2010年5月17日因兩目憋脹查出“眼壓偏高”,找馮世綸診治。診前與筆者談到:“馮世綸兩次把我的腹痛完全治好了,經方實在太厲害了!”筆者問道:“你怎么知道是經方?”他說:“我4年來到處找醫生看病,效果不好,只好自己看書,我都快成大夫了。”

體 會

腹痛屬常見之疾,多屬易治,但也有久治不愈者。對于難治頑疾,每需醫者獨辟蹊徑。

關于桂枝茯苓丸方證

桂枝茯苓丸方證見于《金匱要略·婦女妊娠病脈證并治第二十》第2條:“婦人素有癥病,經斷未及三月,而得漏下不止,胎動在臍上者,為癥痼害。妊娠六月動者,前三月經水利時,胎也。下血者,后斷三月,衃也。所以下血不止者,其癥不去故也,當下其癥,桂枝茯苓丸主之。”通常認為,桂枝茯苓丸為治療雜病、里證之方,但馮世綸在六經方證歸類中,認為本方證為太陽、太陰、陽明合病證,而將其歸為治療表陽證的太陽病方證中。馮世綸認為,本方為桂枝湯的衍化方,是由桂枝湯去生姜、大棗、甘草,加茯苓、丹皮、桃仁而成,桂枝在方中仍然起外解太陽的作用。

筆者在學習過程中不免生出疑問:太陽病是表陽病,判定太陽病的主提綱是《傷寒論》第1條:“太陽之為病,脈浮,頭項強痛而惡寒。”輔助提綱有第7條、第2條、第3條、第6條,分別提到“發于陽”、“發熱”、“體痛”及“發熱而不渴”等等。但正如本案所見,臨證中桂枝茯苓丸方適應證往往按上述判定標準無法判定為太陽病。那么,我們該如何理解這種方證的六經歸屬?馮世綸認為,桂枝茯苓丸與桂枝湯同治太陽病,但桂枝茯苓丸方的適應證是太陽病合并瘀血證,由于瘀血證的存在,使得桂枝茯苓丸方證并不表現為典型的太陽病,也與桂枝湯方證表現相去甚遠。方證的六經歸屬問題需要進一步研究、進一步完善,以方劑組成及藥證反測其六經歸屬也是常用的一種思維方法。臨證也并非全部病例都是先辨六經后辨方證,也有在六經與方證之間反復權衡者。醫生臨證中的辨證論治是帶有一定“靈性”和“藝術性”的。

筆者在《解讀張仲景醫學》一書中讀到了下面這段話,有助于對這一問題的進一步理解:“仲景治病,所謂辨證論治,重在八綱、六經,但影響人體患病的還有很多因素,如氣血、飲食、瘀血、痰飲、水濕等,因此,還須辨氣血、瘀血、痰飲、水濕等,這種辨證論治思想,詳細地體現在辨方證中。”

關于外感和內傷

筆者主張臨證當明辨外感和內傷,也曾撰文表述這種明辨的重要性。而馮世綸在其經方學術體系中,認為外感和內傷是相對的,不足取的,因辨證論治是依癥狀反應而進行的,而不是依病因進行的。馮世綸在《解讀張仲景醫學》一書中曾有如下論述:“多數人都常用桂枝茯苓丸治療慢性病、久有瘀血者,自然多認為該方是治療內傷雜病,不再認為其有表證,但從經方六經歸類看,本方證是太陽表證合并瘀血。由此可知仲景的傷寒和雜病、外感和內傷的概念,不是截然分開的,不論是急性病還是慢性病都是相對并存的,即急性病也可現太陰病,慢性病也可現太陽病或表里合病,也即傷寒、雜病常在一起,這就不難體悟《傷寒雜病論》的真實意義了。”

流派紛呈,百家爭鳴,豐富了中醫學的內容,促進了中醫學的發展,也許中醫學的魅力和生命力也在于此。筆者始終懷疑泯滅個性的“統一”、“規范”是否適合中醫?是否會扼殺中醫?徒學于師,但師徒之間學術觀點的差異并不會影響到這種“學”,反而會促進這種“學”。

關于大黃附子湯方證

大黃附子湯方證見于《金匱要略·腹滿寒疝宿食病脈證并治第十》第15條:“脅下偏痛,發熱,其脈緊弦,此寒也,以溫藥下之,宜大黃附子湯。”本方證在日本人所著《皇漢醫學》中歸屬于陽明病。馮世綸認為,歸屬于太陰病較為合適。因論中明言“以溫藥下之”,方中組成也以溫性藥附子(炮)三枚、細辛二兩為主,寒性藥只用大黃三兩。后世醫家多將本方作為治療宜瀉下而寒實的代表方劑。而馮世綸傳承其老師胡希恕先生的學術,又將該方用于疼痛部位固定而偏一側者,即寒凝瘀滯者。《解讀張仲景醫學》一書中指出:“本方不僅治脅下偏痛,無論哪一體部,凡偏于一側痛者,大多屬于久寒夾瘀所致,用之均驗。”《皇漢醫學》中引用《勿誤藥室方函口訣》也有類似論述:“此方主偏痛,不拘左右胸下各處,即自胸肋至腰痛者,亦宜用之。”并進一步論述:“蓋大黃與附子為伍者,皆非尋常之證……凡頑固偏僻難拔者,皆涉于陰陽兩端,故為非常之伍。”嘗見北京中醫醫院張廣中博士用該方治療“帶狀皰疹”后遺疼痛者,屢效,亦取其偏側痛。

對本案辨證論治的梳理

本案辨證著眼點在于疼痛,部位固定,斷為瘀滯,而未見可下之陽明證,即辨為桂枝茯苓丸證。馮世綸經驗:“凡用瘀血引起的胸腹疼痛,痛有定處,不宜桃核承氣湯攻下者,大多宜本方。”首診著眼于偏側胸腹痛,結合病久,不喜飲,大便不干,辨為太陰病之大黃附子湯證。二診疼痛大減,且見口苦,虛證不顯,故辨為少陽病之大柴胡湯證。因大便不結,故去方中大黃。從附子、細辛得效而易以柴胡、黃芩,足見辨證論治之靈活性。前后2診,取用3方,藥進13劑,4年病癥得愈,皆得力于經方方證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