蟲草生態天平該向哪邊傾斜
又是一年挖“草”時。從今年四月初開始,開往青海省果洛藏族自治州和玉樹藏族自治州的長途班車就開始車車爆滿,和班車一路伴行的是無數在公路上蠕動著的拖拉機和農用車,各種車輛中擁擠著一張張疲備而又充滿致富渴望的面孔,他們不顧一切奔向前方空氣稀薄而又氣候寒冷的大山,用手中的小鏟鏟起一片片草皮,挖走一根根蟲草,全然不顧那涵養了黃河、長江和瀾滄江源頭的草原斑駁陸離,千瘡百孔。
這樣的場景在我國蟲草的主產區青海,每年都在上演,而今年由于雨水充沛,蟲草長勢良好,市場價格又高居不下,來自青海本省和周邊省區的各路蟲草采挖人員更是大量蜂擁而至,生態環境極其脆弱的“三江源”生態保護區及其他高寒牧區的草原生態,正在承受巨大的破壞壓力。
一邊是蟲草價格的飛漲,一邊是生態環境的破壞,二者組成了一架無法平衡的天平。
漲!漲!漲!蟲草價格主旋律
漲!漲!還是漲!已成為蟲草市場近十年來的主旋律。據資料顯示,在蟲草的主產地之一的青海,70年代時,蟲草的國家收購價每公斤只有21元。而21元在今天只能買到一根蟲草。自上世紀90年代以來蟲草的價格一路狂飆,今年更是升為天價,達到有史以來的最高峰。
被人們瘋狂追逐、價格飛漲的蟲草,學名叫做“冬蟲夏草”。它冬季為蟲,夏季成草,實際是一種真菌寄生于一種名為蟲草蝙蝠蛾的幼蟲體內,這種被真菌感染的幼蟲冬季潛伏在土中,到了春夏交季時,真菌從蟲體頂部長出地面,發育成草狀。蟲草生長于海拔3000至5000米的高寒草甸地帶,是一種性溫味甘,具有提高免疫力、抗癌、抗疲勞等特殊功效的名貴野生藥材。
由于蟲草產于高寒之地,稀少珍貴,從1990年以來市場價格一直走高,逐漸被炒為天價。在青海產地,今年每公斤數量為900條左右的“王級”蟲草,價格就已高達4萬元以上,即使等級最低的蟲草,每公斤價格也在萬元以上,可謂“寸草寸金”。蟲草采挖熟練者每天平均可挖十多根,在蟲草販運者手中能當場以每根幾元至十幾元價格兌成現金。
一位剛從青海玉樹藏族自治州雜多縣收購蟲草歸來的藥商感慨道:“今年的蟲草價格真是漲‘瘋’了!雜多縣的蟲草,去年每公斤還是16000元,今年最差的每公斤也在28000元以上。”
多年專營蟲草生意的青海省一致農牧產品有限公司市場部總經理金幸奇介紹說,自從1995年以來,蟲草的價格基本保持一路走高。今年蟲草的價格達到歷史最高價,即使在產地,平均每公斤2000條左右的蟲草價格也在49000元左右,每公斤2500條的價格為41000元,每公斤3000條的最低價也達到33500元。在蟲草的主銷區我國的東南沿海及東南亞地區,蟲草的價格每公斤最少比原產地貴4000元。
一批外來蟲草采挖人員正乘坐拖拉機進入青海省天峻縣海撥3500米以上的高寒草原,今年僅天峻縣就有涌入了一萬多外來人員挖掘冬蟲夏草。
金幸奇說,蟲草價格在每年春節后達到高峰。因為這時陳草存貨不多,新草還沒有成熟,屬于“青黃不接”,而冬天人們又喜歡進補,需求比較旺盛。6月底,蟲草價格一般會有所回落。
對于蟲草價格的年年飆升,金幸奇認為,這主要是供求關系決定的。他說,隨著人們生活質量的提高,對生命健康也更加重視。蟲草作為一種有獨特功效的珍貴保健品,日益為人們所看重,所以需求量逐年增長,而從1995年至今的8年中,除了有兩年略有增加以外,蟲草的產量沒有太大變化,所以價格一直保持上漲態勢。另外,也有商家炒作的因素。近年來很多廠家開發出許多和用蟲草作原料的保健新產品,這是一部分新增市場。而商家在推廣新品時首先會大力宣傳作為主要原料的蟲草,大肆渲染其“神奇”功效及稀有珍貴,這種炒作使蟲草更加“深入人心”,無形中給本已“升溫”的蟲草市場又添了一把火。
記者從青海省果洛州、玉樹州、海南州農牧局了解到,由于采挖蟲草不當會嚴重破壞草原生態,這些地區各縣今年都不同程度地采取了蟲草限挖和禁挖措施,這將嚴重影響今年的蟲草產量,預計今明兩年,蟲草市場價格還將持續走高。
采挖者:無視禁令 逐“草”成狂
蟲草在青海分布廣泛,海拔超過3000米以上的高寒草山都有出產,但品質最好的蟲草產于被稱為“三江源”的玉樹藏族自治州和果洛藏族自治州。2003年,玉樹、果洛兩州所屬的約15萬平方公里區域被確立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為保護“三江源”區脆弱的生態,處于蟲草主產區的兩州政府和所屬各縣政府早在三年前就開始實施限挖和禁挖蟲草的各種政府措施,這也是導致近年蟲草價格大幅攀升的重要原因。
在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熱水煤礦區的蟲草地下交易市場,一位蟲草商販正在稱量蟲草。
盡管政府禁挖和限挖,但市場價格的不斷上漲強烈刺激著人們的發財夢想。從果洛、玉樹兩州得到的消息表明,今年從四月底起,青海當地及周邊甘肅、四川等省的大量蟲草采挖人員就開始向玉樹、果洛匯集,浩浩蕩蕩的“挖草大軍”,身背行囊,不懼高寒,就像當年美國西部的“淘金熱”。
果洛州久治縣地處青、甘、川三省交界處,久治縣農牧局一位工作人員描述說:“今年來挖蟲草的人很多,青海、甘肅、四川全有。交通工具則是五花八門,騎馬的、騎牛的、坐車的、步行的……不管原始的、先進的,總之只要能到這兒的方式全用上了。由于挖蟲草的人分散在大山中,具體人數已很難統計,但最少有近萬人。”
在位于長江源頭的玉樹州曲瑪萊縣,縣農牧局一位姓雷的工作人員說,今年當地政府組織了五六百人采挖蟲草,但從外地進入的采挖者則至少在2000名人以上。
果洛州農牧局所作不完全統計,目前至少有6萬以上外地人正在果洛境內采挖蟲草,而果洛州全州常住人口僅有十多萬。他們保守估計,現在進入整個三江源保護區內的“挖草大軍”最少在12萬人以上。
據了解,為阻止挖蟲草者進入果洛,目前當地政府在各交通要道都設置了關卡,采用查看身份證的簡單手段不讓外來非公人員進入。但既便如此,用各種方法進入果洛的挖蟲草人員仍然較去年顯著增加。
另據了解,由于今年果洛、玉樹地區查堵較嚴,許多挖蟲草者轉向了青海海南藏族自治州、海北藏族自治州及黃南藏族自治州等地。海北州剛察縣的一位牧民向記者舉報說,以往極少有人采挖蟲草的這個縣江倉等地區,今年一下涌入上萬人挖蟲草,給當地草原帶來極大破壞。
亂采濫挖 高原生態敲響警鐘
青藏高原及其所屬“三江源”地區,氣候寒冷,氧氣稀薄,千百年來形成的自然生態系統,一但破壞,很難再自我恢復。黃河、長江、瀾滄江的源頭地區,目前所擁有的廣袤草原和豐富的濕地資源,更顯彌足珍貴。
青海玉樹州雜多縣農牧局一位姓雷的工作人員說,挖蟲草對草山的破壞是顯而易見的。這些挖蟲草的人,一般所用的工具是镢頭和小鏟,當他們發現一根蟲草后,為不破壞蟲體,會將蟲體周圍的草皮連土一起挖出,將草皮和土抖落后,取出蟲草,極少有人會多事地將草皮和土回填。這樣一來,挖一根蟲草最少會破壞30平方厘米左右的草皮。
在青海省海北藏族自治州熱水煤礦區的蟲草地下交易市場,交易雙方正在按蟲草質量進行分選。
簡單計算,每年大約12萬外來人員進入三江源保護區挖蟲草,每人每天平均挖蟲草6—10根,挖掘期為50天左右,那么每年破壞的草皮面積為10.8萬—18萬平方米。被踐踏、車碾的面積,更是這一數字的幾倍,所以每年破壞的草原在數十萬平方米以上。采挖期間,他們還要在草山上扎帳篷、生火做飯,用當地的灌木做燃料。每年蟲草采挖季節結束后,草山上都會留下了無數坑洞。這些坑洞不僅將寸草不生,而且還會不斷沙化,逐漸整片草原都可能會退化、沙化。
果洛州當地的一位牧民講,蟲草的孢子散落比較集中,因而蟲草往往成片生長,有時每平方米達20多根蟲草。當地人的老人們都知道,蟲草決不能一次全部挖盡,必須留下一些做種,以利于來年生長。但是現在,“利”字當頭,已經沒有人遵循這個基本規律了。人們恨不得能挖出所有的蟲草。這種“涸澤而漁”的方法,造成的唯一后果是蟲草資源的日漸枯竭。
“禁”而“不止” 橫亙在地方政府面前的難題
為了保護蟲草資源和三江源生態環境,今年青海果洛州采取了在主要進州道路設卡堵人的“極端”措施,凡無果洛州居民身份證并不能以充分證據證明自已不是挖蟲草的人,一律禁止進入果洛州。同時派出一些機關干部在州府所在地進行人員清查。這一做法引起了社會上的廣泛爭議。
從青海樂都縣到果洛挖蟲草的農民王孝賓說,挖蟲草是個苦活計,除了農民沒人肯干,在缺氧寒冷的山上一呆兩個月,每天吃的都是饃饃、洋芋,運氣好,孩子一年的學費和家里花銷都能掙到,運氣不好只能掙個來回路錢,這樣的苦不是什么人都能受得。在青海大多數農村,農民除了種地很難找個來錢快和能來錢的活,像挖蟲草這樣雖然苦,但來錢快的活如果政府不讓干,真不知道再到哪里去尋光陰。
蟲草也是果洛、玉樹當地牧民收入的主要來源。當地牧民不但會在自家承包的草山挖,還會在收取“草皮費”后,讓外來者進入自家承包草山挖。據了解,每年采挖蟲草和收取的“草皮費”,平均會占到當地牧民年收入的30%以上。青海省統計局近期所做的一項牧民收入調查表明,青海有兩成以上的牧民農庭年人均收入僅有五百多元。
果洛州工商局一位負責人說,濫挖蟲草會造成嚴重生態破壞,這個道理不容置疑。但目前市場上蟲草持續走高的價格,反映出市場的巨大需求,簡單地禁止采挖會加劇市場供需矛盾,并推動蟲草市場價格更加高昂,反過來刺激人們更加瘋狂地采挖蟲草。這是政府目前亟待解決的一個問題。
也許正是基于這一系列考慮,記者注意到在完全禁挖還是限挖蟲草的政策制定上,青海各地采取的措施并不相同。有的縣完全禁挖蟲草,并組織公安和民兵清山;有的縣只允許當地牧民采挖蟲草,而不允許外來人員采挖;還有的縣則采取向采挖蟲草者發放許可證的辦法,既增加財政收入,又限制采挖人數。
記者在采訪中還注意到,蟲草產地的政府主管部門絕大多數都難以說清當地蟲草的年產量和價格等問題,對外來采挖人員數量等情況也不能清楚說明,更缺乏采挖蟲草對生態破壞程度的權威科學評估。
果洛州工商局負責人說,目前在果洛州和玉樹州州府街頭,每天交易的蟲草數量至少在幾十公斤以上,蟲草的流通完全依靠民間私下交易,工商管理和稅費征集很難實施。
蟲草替代品市場空間巨大 有望破解生態瓶頸
“蟲草熱”持續升溫,對蟲草的需求量一直呈不斷增加態勢。但是野生蟲草的產量不僅相當有限,而且采挖蟲草對生態的破壞嚴重,這些使得人工培育蟲草及尋找蟲草的替代品蘊含著無限商機。
青海省畜牧獸醫科學院副教授王宏生說,無論從生態還是市場的角度看,人工培育蟲草都是非常必要的。僅青海,每年就有十多萬人采挖蟲草,他們不但挖掘,而且吃住都在草原上,加上不停地踐踏,造成草原退化、甚至荒漠化,對生態環境的破壞巨大。挖蟲草的人采取的是“地毯式”挖掘,采挖又在蟲草菌孢子成熟脫落之前,給野生蟲草資源造成帶來毀滅性打擊,也許再過若干年,野生的冬蟲夏草就真地絕跡了。所以,人工培育蟲草不僅可以緩解生態壓力,而且有利于保護野生蟲草資源。另外,因為稀有以及采挖不易,蟲草價格現在十分昂貴,如果人工培育成功投入批量生產,就可以使價格大幅度地降低,從而更容易地走入百姓家庭。
目前許多國內外機構和企業都在進行人工培育蟲草及尋找替代品的研究。據不完全統計,僅國內曾經進行過冬蟲夏草人工培育研究和正在進行研究的科研單位就有40余家,研究過冬蟲夏草形成過程中的某一個具體環節的學者就更不乏其人。青海省畜牧獸醫科學院最早于1979年開展有關蟲草的研究,首次分離出冬蟲夏草真菌,并在實驗室完成了蟲草菌培養的全過程;1996年,又突破了養蟲的技術難關;1998年,經人工培養出了一根冬蟲夏草,但此后研究工作再未獲得有效進展。
王宏生說,據他掌握的情況,人工種植冬蟲夏草并沒有能夠完全突破技術難關,蟲體死亡率高,子座生長的條件等還需進一步研究,目前還停留在實驗室階段,離投入生產還很遠。由于蟲草生長的高原環境十分復雜,實驗室中難以模擬出這種環境,加之以目前的技術手段無法觀測到蟲草在地下生長的全過程,所以還有許多問題不是十分明了。
現在,國內一些企業利用培育出的冬蟲夏草菌絲體制作營養品,其所含活性成份雖然與野生蟲草有很多相似,
雖然看似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但是要破解供需之間的巨大矛盾;突破生態瓶頸,人們還是寄希望于人工培育冬蟲夏草及其找尋替代品替代品的成功。(新華網)